劉學軍醒過來的時候,感覺靈魂好像還在夢里。這一覺,9個小時。凌晨發(fā)生的一切都像是大夢一場,“總感覺沒睡夠。”
劉學軍是蘇寧幫客的安裝工程師,2月6日晚上八點多,他和另外兩個老伙計一起,接到了給位于武漢國際會展中心的江漢方艙醫(yī)院,裝20臺空調的任務,“天亮前,必須要裝完。”
當時的他還在聽著劉德華的老歌,“男人哭吧不是罪。”興致到了,劉學軍還會跟著哼上兩句。
干家電安裝十八年,他的最高記錄是9小時裝空調14臺,何況這次是三個人,“總歸沒啥大問題。”是他的第一直覺。
可當2月7日凌晨一點,劉學軍到達江漢方艙醫(yī)院時,他還是被嚇到了,“不是身臨其境,很難想象。”

“我干了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
武漢市首批“方艙醫(yī)院”共有三所,分別位于洪山體育館、武漢客廳和武漢國際會展中心。由武漢國際會展中心改造的江漢方艙醫(yī)院,位于武漢江漢區(qū)。
江漢區(qū)是重點疫區(qū),江漢方艙醫(yī)院地處核心疫區(qū),被方圓三公里內9家醫(yī)院環(huán)繞,對面是武漢市首批接受重癥病患的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yī)學院附屬協和醫(yī)院。
在劉學軍十幾年的武漢生活里,他從沒有來過武漢國際會展中心,“但是個很有名的地方。”武漢很多大型展覽,都會在那里舉辦。
劉學軍下車的那一刻,醫(yī)院前特警、保安成群。如果不是來往的各省醫(yī)療救護團隊,他可能會下意識以為,“是哪個大腕兒來了。”

劉學軍說,進醫(yī)院安裝有層層關卡。
核對真實身份、進行基礎消毒,然后需要穿上醫(yī)院提供的專用防護服。特殊的材質,讓三人的行動都非常不便,“我們手里的工具都是鐵制的,很怕動作一大,這手套就會壞。”
同行的楊杰是給隔離區(qū)裝大家電的老手,擁有給雷神山、江漢黨校等重點隔離區(qū)裝空調的經驗,“他會在一些細節(jié)防護方面提醒我們,真的是一寸皮膚都不會暴露在外面。”
讓劉學軍意想不到的是,由于江漢方艙醫(yī)院剛改造完成不久,相關電路并不符合安裝空調的條件,電源不方便外接,需要電路師傅先進行作業(yè),他們才能安裝空調。
原本一點多開始的作業(yè)時間,被拖到了三點。“其實電源還沒完全好,但哪里符合條件,我們先裝哪里,只能這樣同時進行了。”

2月5日22時,江漢方艙醫(yī)院正式啟用,開始接收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輕癥患者,這也是武漢首個開始收治病人的方艙醫(yī)院。
劉學軍進入醫(yī)院時,病患已經收治入住。諾大的展館內,醫(yī)生、護士、病人……成百上千人,但說話聲很少會有。
那種靜默,讓劉學軍如履薄冰。他們用拖車搬運空調發(fā)出的聲響,“顯得特別刺耳”。
三人手上的速度在不斷加快。
場館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這讓三人在同時安裝室內外機時,在溝通上出現了困難。“我們就對著空調管道說話,只能這樣聽清。”劉學軍說,中間管道,兩邊人,很像小時候玩,用一根繩串起兩只一次性杯子,假裝在通電話的游戲。
就這樣,三人身穿防化服堅持作業(yè)近7個小時。終于在早上10點多,完成了安裝。
劉學軍第一次體會到,在寒冬中汗流浹背。
一切收尾結束,上車的那一刻,劉學軍才放下心來。他終于給太太打了電話,他說,“我今天做了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
“非典”后遺癥
劉學軍的老家在仙桃。他跟太太二十幾年前因為工作的原因來到武漢,從此定居。
他跟家人約定,每年過年,都會回仙桃,“要歸根啊。”
2020年的春節(jié),是他第一次缺席老家的年夜飯。
1月17日,劉學軍知道了新型冠狀病毒的存在。那時的他們早早買了口罩,但依舊跟已經出嫁的女兒約定,他們春假開始后先行回老家,太太則是和自己一起,像往年一樣,在大年夜前,趕往會和。
那時的劉學軍,只是覺得這可能是另一場“非典”。多年的生活經驗,讓他面對很多事情時,都已經非常淡然。解決,成為了下意識的事情。
他囑咐女兒多備些年貨,多注意外甥的健康狀況。自己和太太,也在日常生活必需品里,有意識地多買了些。
日常出工時,他開始戴口罩,盡量跟用戶少接觸、少說話。就像十七年前公司囑咐的一樣,他提前履行了。
1月23日,武漢封城。車水馬龍,變成了人跡罕至。
劉學軍隱隱感覺到,回家路被斷了,但還有暴風雨在后面。
他開始跟太太分開住,“自行隔離。”
自己則處在隨時待命的狀態(tài),“我是隨時要上戰(zhàn)場的人啊。”
去方艙之前,他曾想過,要不要給家人打個電話。在方艙等待施工的一個多小時里,依舊在矛盾,“可是說什么呢?又沒得法子。你有這個技能,國家需要你,你不去嗎?”

“先斬后奏”的后果,因為距離,減弱了不少,“她們更多是囑咐,說下次要告訴她們。不會攔著的。”
劉學軍說,只要身體情況允許,他還會再去。
現在的他,又開始聽起了老歌。劉德華唱《十七歲》,“如情濃有點淚流難避免,音階起跌拍子改變,年月變,但我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