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上午12點,北京市豐臺區馬家堡一核酸檢測點,年僅20歲的護士王月,因中暑暈倒。
她努力睜開眼后,第一句話便是:我沒事了,我還能上。
此前,她已連續多天被抽調到豐臺區的高風險地區,日夜進行核酸檢測。
北京特殊時期再度爆發以來,很多像她一樣的年輕女孩,堅守在抗疫一線。她們來自各鄉鎮街道的社區衛生服務站,她們是抗疫中的微小一員,她們也是建起北京抗疫屏障的中堅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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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4日,北京市豐臺區南苑鄉石榴莊村社區衛生服務站收到通知,需要抽調7名基層醫護人員,為新發地相關人員做核酸檢測。
站里的年輕人,幾乎都報了名。
王月身在其列。她是新來的小護士,生于1999年,如今才剛滿20歲。
她沒敢告訴父母。當晚還逼著自己早早入睡,為第二天儲蓄精力。
次日8點30分,王月一行7人,準時出現在豐臺大紅門。那是一個關閉兩年多的窗簾布藝城大廳,臨時改為核酸檢測點。
大廳外的藍色玻璃已看不清顏色,門店全部上鎖,空無一物。大廳內,瓷磚上的積灰在酒精的反復噴灑下,才現光澤。
醫護人員到齊后,核酸檢測培訓現場開講。
一小時后,培訓接近尾聲,核酸檢測開始。

王月忽然有了要上戰場的緊張感。
穿上防護服帶好口罩后,她發現那種緊張感漸漸消失。
身邊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90后,每個人都緊張,但也沒人真的怯場。
檢測比想象中更為麻煩和危險。
帶著護目鏡的人視線模糊,為了登記,他們要把眼睛幾乎貼在紙上。
咽拭子采集檢測時,需要用很長的棉簽探入患者的口中,碰觸貼近喉嚨的咽后壁和兩側扁桃體。
多數來檢測的人始料不及,對著檢測的人大聲咳嗽或干嘔,躲避都來不及。
被檢測的人里,還有三四個月大的小嬰兒。嬰兒連“啊”都不會配合,只能由家長捏著嘴,將棉簽強塞進去。
幾次失敗后,王月狠下心,將棉簽塞進去。孩子哇的一聲哭出來,但工作人員更無奈。速度越快,痛苦和風險才越小。
咽拭子采集難免惡心,不少人采集完后,隨地吐痰。
王月她們被迫進行清理消毒。地面清理不干凈,就可能感染后面的所有人。
登記、貼條形碼、采集、裝瓶,三人一組,工作不斷輪轉。他們累了就互換一下崗位,把換崗當作休息。
工作中最開心的事,就是巡視的人給他們噴酒精降溫。
事實上,直到午飯,他們才踏出大廈,脫下防護服,真正松了一口氣。
大家沿街而坐,自覺地分散開,王月找了個沒什么人的地方,幾乎沒人有力氣聊天了。
再次走出大廈吃飯時,已經是晚上九點。每個人分到了一塊面包和一瓶酸奶。
王月倚著路燈,很快解決了晚飯。

第一天的工作量超乎眾人預料。十二點過后,檢測還在繼續。
輪換后,王月怕隨時要上崗,不敢脫防護服,在一樓大廳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沒法側身,索性平躺在地上。
躺下一秒后,王月就睡死過去。她覺得睡了好久,醒來后慌張站起來詢問同伴。
對方告訴她,才過去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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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工作,持續到次日凌晨四點才結束。
王月的站長,堅持等到現場消殺結束,將站里的姑娘們一個個送回住地。
王月和鄭彥彬一路,都是99后。
王月是吉林人,4月底吉林特殊時期結束,她便前往北京找工作。
5月初,她入職南苑鄉石榴莊村社區衛生服務站。被抽調時,她入職才一個月。
她沒有猶豫地報名,卻至今不敢告訴父母朋友。
一次,王月正要穿防護服,媽媽的語音通話打過來,她慌忙躲到一邊,騙媽媽說要回家吃晚飯,匆忙掛斷電話。
穿上防護服后,王月后怕不已。電話再晚一點打來,她就接不到了,媽媽會一直打來,秘密就藏不住了。
她的同事鄭彥彬則選擇向家人坦白。
她媽媽沒有反對,卻徹夜失眠。
檢測完成后,凌晨回家的路上,鄭彥彬會收到媽媽發來的消息:你這個班上得我真不適應。
抽調以來,王月一直堅持在一線。
每天后半夜回家后,她要在門口脫了所有衣服,高溫消毒,洗頭洗澡,然后倒頭就睡。
早上她也再沒時間描眉化妝,鬧鐘一響,便用水隨便沖一把臉,將長發挽起,匆忙出門,騎著自行車趕往集合地點。
她無法再回服務站做日常的護士工作,因為接觸病毒源太多,怕給患者和站內同事帶來風險。
而留在站內的同事也并不輕松。
石榴莊村社區衛生服務站,大年初四就收到衛健委的通知,此后骨干醫生幾乎全部下沉社區,防控工作表單如雪花般涌來,醫護們已經五個月沒有節假日和周末。
站內有一位68歲的老中醫,每天早晨七點半準時抵達服務站,將齊腰高的水桶搬至門外,加入麥冬、貢菊、桑葉、陳皮等,燒水熬制成抗疫養生茶,供居民免費飲用。開年以來,從未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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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1日清晨7點,王月的鬧鐘規律響起。
那天早上,她原本沒有檢測任務,被抽調的同事臨時抽不開身,她頂替前往馬家堡技師學院核酸檢測點。
檢測地點設在學院的操場上,上午十點陽光直射,氣溫奇高,王月的隔離服內全是汗,水洗了一樣。
那天的工作并不太順利。王月遇到一個對咽拭子采集極為敏感的阿姨,每次棉簽還沒伸進去,對方已開始干嘔。折騰許久后,王月和同事筋疲力盡。
正午12點,同伴體力已透支。王月陪她一起到露天空地休息。同伴脫下隔離服,呆坐在操場上。

王月沒舍得脫下隔離服,下一秒,她忽然覺得不太舒服,軟綿綿倒下。
她的眼睛睜不開,卻能清楚聽到外面的一切聲音。
同伴大聲呼喊,讓她別閉上眼睛。外圍的消殺人員把她架到了墻邊躺下,往她脖子下塞了一個可以枕的紙盒子。
她感覺到隔離服被脫下,口罩也沒了,酒精撒到身上,泛著絲絲涼氣,不少同事圍了過來,有人幫她輕輕扇風,還有人幫她插上了輸氧管。
迷糊間,她聽到旁邊另一個中暑的同事在小聲哭泣。她的眼淚在眼里轉了幾圈,又憋了回去。

她想到遠方的父母,想到等北京特殊時期結束,一定要告訴他們這一切,告訴他們,她不再是小孩子,是他們的驕傲。
她努力睜開了眼,看到同事,第一句話便是:我沒事了,我還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