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凈賺近92億元、日均凈利潤超5000萬元，攜程在在線旅游（OTA）市場的主導地位成就了其驚人的盈利能力，但也正是這種市場支配地位，使其屢屢越過公平競爭的紅線。
今年8月至9月，攜程在短短一個半月內兩度被市場監管部門約談，從貴州與四家平臺被集體警示到鄭州的單獨追責，攜程這家國內在線旅游行業的巨頭正深陷合規危機。
攜程“屢教不改”
9月17日，據“鄭州市場監管”微信公眾號消息，鄭州市市場監管局依法對攜程旅行網運營主體進行行政約談。
鄭州市市場監管局表示，經調查核實，該平臺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第三十五條及《網絡反不正當競爭暫行規定》第二十四條的規定，存在利用服務協議、交易規則和技術手段對平臺內經營者的交易及交易價格進行不合理限制的問題。
這已是攜程在一個半月內第二次被監管部門公開約談。早在8月5日，貴州市場監管部門就曾集中約談攜程、美團、飛豬等五家平臺，針對相關平臺企業可能存在的實施“二選一”、利用技術手段干預商家定價、訂單生效后毀約或加價、價格欺詐、哄抬價格等問題進行了通報，進一步提示了違法風險。
如果說貴州市場監管部門的約談是“打預防針”，那么鄭州市市場監管局的單獨約談則是“精準開刀”。
此次約談源于今年7月鄭州多家入駐攜程的酒店舉報其通過“調價助手”工具實施強制定價干預行為。據央視網報道，攜程通過“調價助手”在未征得酒店同意的情況下，自動修改房間價格及促銷折扣。當商家試圖關閉“調價助手”時遭遇技術阻礙，形成“強制開通、無法退出”的捆綁局面，嚴重侵害商家的自主定價權。
作為國內OTA行業的“常青樹”，攜程對監管警示的漠視并非首次。但如今類似問題“”地重現，可能根源在于其壟斷地位支撐下的利益驅動機制與監管博弈策略。
攜程的違規底氣首先來自其無可撼動的市場壟斷地位。自2013年重奪國內OTA市場份額第一的位置后，攜程通過一系列資本運作形成覆蓋高、中、低端市場的“攜程系”版圖。據交銀國際測算，2024年以GMV即商品交易總額計，攜程在酒旅市場的GMV市占率高達56%，超過同程（15%）、美團（13%）、飛豬（8%）及抖音（3%）的總和。
這種壟斷地位使攜程獲得了絕對的規則制定權。在與酒店的合作中，攜程可通過不平等協議強制綁定各類條款，而“調價助手”本質上是將這種規則霸權技術化，通過算法實現對商家定價權的隱性剝奪。
攜程對違規操作的“執念”，更深層原因在于其對高利潤模式的路徑依賴。財報顯示，2025年上半年，攜程總營收為287.14億元，同比增長16.21%；凈利潤達91.94億元，同比增長11.94%，相當于每天凈賺5000多萬元；毛利率、凈利率分別約81%、32%。這還是不包含暑假旅游旺季的業績。
同時，當前監管仍以“約談-整改”為主，未涉及高額罰金。相比之下，攜程每日凈利超5000萬元，遠高于潛在違規成本。此外，算法黑箱使得取證困難，商戶常因技術能力不足無法舉證，導致變相縱容平臺重復違規。
監管“亮劍”下的生態重構
與攜程的暴利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行業生態的慘淡。同樣是2025年上半年，不少航司、景區、酒店的業績都不盡如人意。例如，國航虧損18.1億元，東航虧損14.31億元，南航虧損15.33億元，曲江文旅虧損1400萬元，西安旅游虧損5600萬元，西安飲食虧損5400萬元，凱撒旅業虧損2400萬元，錦江酒店凈利潤同比下降56.27%等。
2025年上半年，攜程在行業整體承壓的背景下實現逆勢增長，核心數據呈現“量價齊升”態勢。在營收結構方面，住宿預定業務營收117.66億，同比增長22.16%；交通票務業務營收108.15億，同比增長9.56%；旅游度假業務營收20.26億，同比增長6.18%；商旅管理業務營收12.65億，同比增長10.58%。
這種“一家獨大”的格局，正是攜程通過違規手段擠壓行業利潤空間的直接結果。面對OTA對產業鏈上下游的擠壓，旅游上下游企業也試圖聯手反抗。近期，國航、南航、東航等航司高調宣布進駐航旅縱橫APP，該平臺已整合37家國內航空公司的直銷機票資源，并宣稱“價格透明、無捆綁、無殺熟”。
鄭州市市場監管局還要求，攜程旅行網要高度重視此次行政約談，嚴格按照時限完成整改。并明確要求攜程“建立健全長效合規機制，加強內部監管和問責”。這恰恰暴露了攜程內部合規管理的缺失，其合規體系早已淪為“表面文章”。
短期來看，整改將直接增加攜程的運營成本；長期來看，攜程依賴壟斷形成的盈利模式或將面臨部分沖擊。
從整個行業來說，攜程被約談的意義早已超越企業個案，可能會成為OTA行業從“野蠻生長”向“合規發展”轉型的標志性事件。
一方面，兩次約談向全行業釋放了“價格合規是紅線”的強烈信號。監管部門通過“約談—整改”的階梯式執法機制，正在推動平臺企業建立全流程合規體系。
另一方面，對酒店等平臺內經營者而言，約談帶來了直接的“松綁”效應。例如，攜程需“徹底糾正各類不合理限制行為，充分尊重商戶自主經營權，針對‘強制開通、無法退出’等問題進行徹底整改”。這意味著，商家的經營自主權或能得到實質性保障。
更關鍵的是，攜程的合規整改可能為新玩家提供了切入市場的窗口期，行業格局將從“攜程獨大”向“多極競爭”演變。今年6月，京東以“最高三年0傭金”政策快速吸引酒店入駐，低調推進三個月，京東酒旅已通過整合1600個自營倉和智能物流系統，將酒店物資流通成本從傳統的3-4級分銷壓縮至1級直采。
抖音則通過短視頻引流與“達人探店”模式，在本地生活場景中快速滲透。9月1日，抖音生活服務發布《2025暑期城市文旅數據報告》顯示，暑期抖音酒旅團購訂單量、銷售額均同比增長46%。其中，酒店團購訂單量環比增長71%，銷售額環比增長82%；景點團購訂單量環比增長超41%，銷售額環比增長55%。
盡管約談對行業生態的正面影響將逐步顯現，但轉型過程中的隱憂同樣不容忽視，仍面臨多重挑戰。例如，監管的持續性問題，若旺季過后監管力度減弱，平臺可能恢復隱性違規，如將“調價助手”改為“價格建議”，以引導代替強制；還有就是算法的快速迭代使監管始終處于“追趕”狀態，導致技術監管出現滯后性等。
結語
攜程短期內的兩次約談實則是長期違規操作的必然結果。當技術從“服務工具”異化為“控制手段”，當市場支配地位成為掠奪性盈利的保障，短期利潤背后實則是對長期信任的透支。監管的連續約談，不僅是對一家企業的警示，更是對整個平臺經濟生態的糾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