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冬日,智能眼鏡的發布熱潮,又成為了“冬天里的一把火”。
就如同企業總愛“扎堆”一般,百度、Rokid樂奇、阿里(夸克)、LIPO(李白)等新老玩家,幾乎在同一時間窗口,集中引爆了“AI眼鏡”這個沉寂已久的市場。夸克AI眼鏡剛在“雙11”預售中嶄露頭角,便高調定檔11月27日正式發布;百度的文心大模型早已蓄勢待發,要塞進45克的鏡身;而Rokid等垂直領域的老牌玩家,更是在年初CES 2025上就已吹響了“百鏡大戰”的號角。

而回顧近10年來智能硬件的發展變遷,這番場景可謂是“似曾相識”。從VR元年到元宇宙的喧囂,再到智能音箱的百“箱”大戰,科技行業總是在周期性地尋找下一個“iPhone時刻”。但這一次,當AI大模型的能力溢出到可穿戴設備上,故事似乎有了一些不同。
喧囂之下,資本的狂熱與市場的冷靜形成了鮮明對比。行業內的普遍認知是,2025年或將成為AI眼鏡的“爆發元年”,根據洛圖科技發布線上監測數據顯示,2025年上半年,中國智能眼鏡市場的全渠道零售量為46.8萬臺,同比增長148%。
但也有多份行業報告顯示,AI眼鏡短期出貨量依舊低迷,“實質性普及”遠未到來。行業媒體XR Vision統計,京東、天貓等平臺AI眼鏡退貨率約為30%,抖音平臺更是高達40%~50%,其中“功能實用性不足”是消費者反饋的核心問題。
焦慮“引爆”:當AI能力溢出,大廠急尋“肉身”承載
行業的集中爆發并非純粹的硬件革命,而是大模型與多模態能力對硬件形態的一次強烈倒逼。
過去兩年,大模型競賽的主戰場在云端與文本理解。如今,戰局轉向端側與多模態,當百度文心、阿里Qwen等能力接近同質化時,如何讓AI在用戶生活中產生差異化價值,成為新的命題。
AI眼鏡提供了大模型最需要的三個要素:第一視角(攝像頭)、實時音頻(麥克風陣列)和即時反饋(揚聲器或微型顯示)。AI眼鏡能把你看到的、聽到的變成可交互的輸入,這不是把手機功能搬到眼鏡上,而是一種輸入與交互范式的轉變。

“對普通用戶而言,最直接的價值或許是第一視角的瞬時記錄,讓眼睛看到的震撼畫面能被直接抓取;或是AI實時提詞功能,讓表達如交談般自然流暢;又或是一句‘確認支付’就能完成的快捷購物。”Rokid樂奇創始人兼CEO祝銘明(Misa)也在采訪中指出,與傳統觀念中智能硬件吸引“極客”圈層用戶不同,隨著AI眼鏡產品的“出圈”,吸引到科技圈以外的大眾用戶,退貨率反而降低了,大眾用戶對AI交互的容忍度似乎高于挑剔的“泛科技圈”。這與XR Vision統計的線上高退貨率形成了又一重矛盾,指向了線上渠道體驗的缺失,AI眼鏡在線下渠道的退貨率“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因為“新產品需要體驗”。
與此同時,智能手機已近飽和,“下一個流量入口”的爭奪帶來了平臺型企業的集體焦慮。巨頭們不只想賣硬件,他們看重的是通過硬件建立的新生態和長期付費能力。夸克的預售捆綁生態服務就是明證:在他們的邏輯里,硬件是入口、生態是護城河、數據是養料。錯過這一入口,可能就錯過空間計算時代的主動權。
最后,供應鏈的“準成熟”使得這一波入局成為可能。光波導、Micro-LED和更低功耗的芯片把把計算塞進輕薄鏡框的門檻降低了。盡管“不可能三角”(算力、續航、重量)仍是現實約束,但技術與供應鏈的累進,讓廠商有理由在2025年把這項賭注搬上臺面。綜上所述,既有技術與供應鏈條件的疊加,也有巨頭為尋求新平臺而形成的集體焦慮。
“不可能三角”難解:殺手級應用”的缺席與“偽需求”的質疑
當行業以“爆發元年”的光環把AI眼鏡推向臺前,行業的關注點開始變成:在“殺手級應用”尚未顯現的情況下,AI眼鏡是在解決真實痛點,還是在制造一個昂貴的偽需求?

從現實角度,被“不可能三角”鉗制:要輕薄就犧牲電池,要提升端側算力就帶來高功耗與發熱,要長續航就只能增加體積與重量。為繞開這一詛咒,廠商采取了分裂策略。一方面是“真AI”與“假顯示”的矛盾:消費者期待的是AR級別的平視顯示,但在輕薄鏡片上實現高亮度、全彩、寬視場的AR仍不現實,于是許多產品回歸語音與AI交互,把顯示能力弱化。
另一方面是“獨立終端”與“手機配件”的拉扯:為降低功耗,計算任務多依賴配對手機,這使得眼鏡容易淪為昂貴的手機配件——當功能仍舊依賴手機時,用戶便要衡量它是否值得替代現有“手機+耳機+App”的組合。
再看應用層面,當前被強調的功能如實時翻譯、會議記錄、第一視角拍攝等“確實有用”,但并非每個用戶的高頻剛需。手機、運動相機與翻譯App在很多場景已能替代這些功能,因此眼鏡必須找到真正的“非我不可”的場景,才能克服用戶對價格的敏感與對替代品的依賴。若不能,眼鏡就可能淪為被營銷放大的非必需品,成為“偽需求”的載體,導致大量退貨和市場失望。
此外,價格內卷與同質化風險正在提前到來。當前,智能眼鏡價格正呈現“兩極分化”的態勢:具備光學顯示功能的AI眼鏡類產品受困于成本,價格居高不下;而更多的產品開始放棄顯示功能,開始尋求市場占有率的增長。
然而,低價策略教育市場的同時,不僅會引發嚴重的同質化困境,也會吸引劣質產品沖擊,削弱消費者對整個品類的信任。若一個新的生態入口無法提供可感知的獨特價值,這場“百鏡大戰”便有重蹈智能音箱覆轍的風險:補貼撬動需求,卻沒有穩固的長線使用場景與生態付費支撐。
技術與生態之外的倫理鴻溝
假設我們可以部分緩解“不可能三角”,并努力去尋找或培育殺手級場景,AI眼鏡仍會遭遇Google Glass當年未能跨越的阻力:公眾對被動監控與主動分析的恐懼。問題不止是技術,而是社會對技術的接受閾值。

十年前Google Glass失敗,表象是技術局限,深層原因是社會倫理的反噬。如今的AI眼鏡,所帶來的威脅更為復雜。它們不再是簡單的聯網攝像頭,而是具備環境感知與實時分析能力的多模態終端。眼鏡可能在后臺識別身份、分析情緒、記錄并結構化你看到和聽到的一切,這使得“被看到”變成了“被理解”,隱私的邊界被壓縮到肉眼看不到的細節。相比智能手機的主動輸入,眼鏡收集的是第一人稱的、持續性的生物與關系數據,這種數據的廣度與深度給商業化帶來巨大誘惑,也對公共空間的信任和個人自由構成挑戰。
面對這種威脅,現有監管往往滯后于技術迭代。盡管一些機構已開始制定評價指標與測試方案,限制帶攝像頭的智能眼鏡進入部分敏感的地區,不僅是可能涉密的場所,還有需要避免考試作弊的考場。
社會對“主動認知”設備的容忍度、企業的數據治理能力以及能否形成被公眾接受的使用規范,將決定這個品類能否跨越“隱私鴻溝”。若行業不能提出切實可行的、非技術性的社會治理與倫理方案,AI眼鏡這場熱潮有可能在強監管或公眾抵制中急剎車,重演“谷歌眼鏡”的幽靈。
始于奇點,困于囚籠
2025年底的AI眼鏡熱潮,始于大模型帶來的技術溢出,也被巨頭們尋找新平臺入口的焦慮所驅動。供應鏈與工藝的進步為這一浪潮提供了現實支撐,但“不可能三角”的物理約束、殺手級應用的暫缺,以及更深層的隱私與倫理挑戰,構成了三重囚籠。
在大模型之家看來,如果沒有明確且能夠被公眾接受的場景價值鏈、合理的數據治理與行業自律,以及科技與傳統消費品之間成功的價值融合,這場“百鏡大戰”可能以高退貨率與市場失望收尾,而非兌現所謂的“奇點”。